☆一苗一世界，書旅食跑睡☆

《樹屋》

作者     ／ 角田光代 Kakuta Mitsuyo かくた みつよ

出版社   ／ 聯經出版社

出版日期／ 2012年01月05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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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『家』的基礎，是什麼？『人』的基礎又是什麼？

        在還沒正式閱讀《樹屋》之前，看著它的介紹，我把它定位成家族的故事；而讀了以後，我才發現它不僅止於此。遠遠不只。《樹屋》寫的是藤代一家三代的故事；寫的是二戰後日本人民淒惶失措的心境歷史；寫的是時代的巨輪底下做出逃避、面對、還是被吞噬的選擇；寫的是我們這一輩的年輕人，在這個時代裡的迷失。它寫了很多東西，卻沒有碰觸很多議題的作品常有的問題：蜻蜓點水，不痛不癢。《樹屋》正好相反。它的片段片段的情緒總是很輕，但加起來卻有如不可承受之重。

        這本書以不同時間不同視角，多線進行著三代人的故事。所以同時地，八重與泰造、慎之輔與兄弟妻子、還有良嗣與手足，這三代的故事同時地在讀者面前緩緩開展。角田光代下筆沈靜、穩重，沒有刻意添加太多情緒，也不在悲傷處多做著墨；但，越讀到後面，我自己的情緒卻越堆越滿。《樹屋》裡面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。沒有超級英雄、大明星；也沒有薄命美人、或邪惡大反派。故事裡面有的，就只是在時代的洪流之下，渺小又無力的平凡小人物。像我這樣的平凡人。

        我一向對書名或電影名稱很有興趣。我認為，試圖去瞭解作者如此命名自己作品的理由，不論過程與結果，都對更深地瞭解這個作品有很大的幫助。在書裡面，『樹屋』出現在藤代家的後院，太二郎幫良嗣蓋的一間小小秘密基地。而作者之所以選擇《樹屋》作為書名，就我的解讀，是因為樹屋沒有根基的關係。樹屋，也就是蓋在樹上的屋子。它是個遠遠離地而建的小屋，所以作為一棟房子，它沒有地基；雖然依附在一棵樹上，它卻碰不到根。

        這本書，我從好幾天前就讀完了。但是一直到現在，都還有因本書而生的想法不斷地在眼前浮現，新的體悟不停地在我腦子裡打架。『如同簡易旅館』的家，我有感觸；在時代的洪流之下載浮載沈，『好像被什麼看不見的力量帶著走』，我有感觸；而那個總是『覺得哪裡不對勁』的年輕人，我也有感觸。

        總有某些時刻，讀至某個段落，會令我悚然一驚；這是在說我嗎？是我吧？那裡是寫的我家吧？那樣的時刻總讓我心跳加速，握著書頁的手指因為捏得太緊而泛白。有些事實存在在那裡，沒有人願意正眼看它；而當有支筆輕輕寫出了它的位置，你會驚呆了，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看才對。

        而這幾天，在我忙碌的空檔裡，最常冒出來的字眼是『逃避』。

        是的，這是《樹屋》裡寫的最重要的主題之一。逃避在一般人看來是軟弱的懦夫行為；是不被鼓勵的。八重與泰造，在戰火中為了活下去而拼命地逃。他們都逃離了自己的故鄉，來到未知廣闊的新世界；然後隨著時代在變，他們繼續逃，因逃亡而相遇，為了生存而逃離國仇家恨、逃離恩人也逃離敵人；最後，又逃回了故鄉日本。他們對於養出的後代沒有什麼要求，不問問題、不下指導棋，不高壓也不懷柔，唯一只要他們『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』。

        『逃避』，如同八重在最後對良嗣說的，『你爺爺和我啊，都是逃了又逃才活下來的。要對抗時代，我們只知道逃避這個辦法。……對孩子們，除了逃避之外，也沒能教他們別的。結果他們變成只會逃避的大人。所以你們也一樣，只會逃避。這一點我覺得很抱歉，因為我們就只會教這個。』

        故事剛開始沒多久，一直漠然的奶奶對長孫突然發了一頓脾氣，而我，當時跟主角良嗣一樣莫名其妙，不懂奶奶在生什麼氣。但在故事最尾，我與良嗣一起懂了。祖母的意思是，『不要不反抗也不逃避，逆來順受地被時代吞沒。如今不像祖母他們活過的時代那樣有戰爭，不會收到兵單，也不像父親他們活過的時代那樣，經濟蓬勃發展、充滿歡樂的希望。現在是太平無事，和平得令人有預見將來的錯覺，無聊得令人反胃，但千萬不能被這樣的時代吞沒。』於是我憶起保田對泰造說的：『要是拍出這樣的電影，一定很有趣。逃，一個勁兒地逃。逃著逃著，便發覺自己不是在逃跑，而是在追逐。』這就是角田光代想寫的逃避對吧？逃避也是一種處理問題的方式；逃跑也是面對，逃跑也是抵抗。

        當良嗣明白了的時候，我也明白了。我又想起，泰造也說過關於逃避的話。他對今日子說，『待在那裡熬不住的話，就逃吧。逃避不是壞事。如果心裡知道自己在逃，就不是那麼糟糕的事。不是只有挺身對抗才了不起。』而文江說，『今日子是新時代女性！沒有把忍耐當成戰鬥，我很替她慶幸。』這一段我反覆重看，心情激盪。我懂了。某些方面來說，逃避、離場，並不一定是壞事。但是你心裡必須清楚你在逃。你不能一邊逃、一邊找奇奇怪怪五花八門的理由掩耳盜鈴欺騙自己。你也不能不起身戰鬥又不轉身離去，把問題一拖再拖、拖到傷口腐爛。至於咬牙戰鬥撐到底，也不一定是正確的。今日子的婚姻不幸福、丈夫有外遇，原本的她想硬撐到底不離婚，因為她『是大老婆』，絕不認輸走人；但這樣的忍耐算是戰鬥嗎？算是解決問題嗎？算是面對嗎？為什麼，為什麼這麼多的家暴案例裡頭受害者不離婚？是因為不想逃避？還是沒有勇氣逃離？為了活下去而逃，並不值得羞愧。就像為了活下去而戰鬥一樣，都只是種選擇，都是面對，都是勇氣，都是抵抗。

        所以回頭看奶奶對基樹大發脾氣的那一幕，我覺得有如當頭棒喝。我們這一代，活在『太平無事，和平得令人有預見將來的錯覺，無聊得令人反胃』時代的這一代，總是『覺得哪裡不對勁』。我很能體會這種不對勁。老一輩的人，因為社會動盪，如同八重與泰造，幾乎所有心力都放在『活下去』這件事情上。養家活口是一輩子最重要的功課，根本無暇去思考什麼生存的意義這種大道理。而我們呢？大多數的年輕人不需為下一頓飯而算計苦惱，所以老人家們總覺得我們非常幸福，並且身在福中不知福。生理上，是的；但心理呢？因為物質生活相對富足，更令人對於世間的一切抱持許多的問號。我一輩子就是這樣了嗎？人為什麼要活在世界上呢？是為了什麼偉大的目的還是深奧的意義？從小到大在學校學了太多，但真正學到了什麼？許多現代人生活糜爛，心靈空虛。為什麼？我們心裡的問號，就如同你們當年的苦難，彼此之間很難互相理解。但，『不要不反抗也不逃避，逆來順受地被時代吞沒』。我受教。這句話我會一直記得，不要不反抗也不逃避，我永遠得做出選擇與行動，不要永遠自欺欺人，不要只會窩在原地腐爛。並且，我心裡得要清楚地知道，我正反抗著，或是我正逃避著。就像良嗣後來的掙扎一樣，雖然開始做著沒興趣的工作，『總覺得不對勁的人生』這句話仍舊時不時地閃現在腦海中，但這一次他決定要撐下去試試看。時代變了，『要是從那裡逃走，不對勁永遠只會是不對勁』。所以他做了選擇與行動；這一次他選擇不逃跑。逃與戰，都是選擇，但千萬不要什麼都不選。

        這並不是一本溫馨勵志的小說。但是，這本書的最後一頁，卻讓我再度悄悄落淚。祖母過世後第二年的這一個晚上，「太二郎說，『不見得不吉利的。人生早就已經合算好了。時間會過去，過去卻不會消失。就是因為過去不會消失。所以才會有你有我，有文江有唯香啊。』良嗣反芻太二郎的話。因為過去不會消失。所以我們才在這裡。可是，我們在這裡是一件這麼有意義的事情嗎？」「他一直以為他們沒有根。自己的家庭沒有粗壯的根。而在陪伴祖母一起去的長春，良嗣得知那不僅是一種印象，而是事實。祖母和祖父在一無所有中相遇。不談情說愛，也沒有分文財產，互相扶持著逃回來。然而，此刻，良嗣漸漸沈入睡眠的頭腦想著，建立家庭的應該不是根才對。是希望。在百花齊放的異國春天，祖母多半看到了希望，而那就是我們的源頭。」關於八重，她自述：『我的人生沒有任何作為，也沒幫助任何人，即使如此，我依舊沒死，我活下來了。』這就是希望對吧？在八重與泰造都過世，而唯香出生以後，藤代家新的三代同堂發生了轉變。『簡易旅社』裡的家人們開始如初生嬰兒般學習相處；良嗣與不對勁的人生戰鬥；太二郎重新拾起書本打算寫作；翡翠飯店改建重新開幕。

        希望。這才是藤代家的基礎與根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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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本書特色】

★角田光代出道二十年顛峰代表作！
★《產經新聞》大阪本社晚報連載一年，大獲好評！全日本書店店員一致推薦！ 
★2011年伊藤整文學獎得主！

【內容簡介】
活下去，該隨波逐流，還是忠於自我？
希望在哪，我就去哪。
家族回憶×此刻的生存
寫盡「逃避」面貌，撥動最細緻的生存感覺！

融合歷史、時代、家族、生存、死亡的震撼人心作品
呈現新舊時代底下「逃避」的各種面貌！
撥動每一個人生活中最幽微的感覺！
活著該隨波逐流？還是忠於自我？
希望在哪裡，我就朝著那裡去？

一個跨越三世代的家庭故事，一段牽繫中日兩地的戰時回憶。
透過對「逃避」「面對」的揭露描述，《樹屋》讓我們窺見「家」的真實樣貌。

我們全家人，好像天生的DNA裡就有著有氣無力、毫不抵抗、隨波逐流的消極適應力。祖父母和爸媽守著家裡那間又髒又舊的中菜館「翡翠飯店」，生意不上不下、越來越壞。沒有工作的叔叔要不就在店裡幫忙、要不就整天閒晃。離家多年的哥哥卻在祖父去世沒多久的某一天突然回家，還裝做一付自己從來沒離開過的樣子。久沒聯絡的姊姊這回不但挺了個大肚子回來，還說要把家裡中菜館一樓改裝成拉麵店。還有我，找了三年工作卻仍待業中。這樣的家，就像簡易旅社。每個人都習慣各自行動，要回家也可以，不回家也沒關係，歡迎來的人，也不阻擋離開的人。唯一的規定就只有「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」，其餘的幾乎互不干涉；碰到事情時的萬能解決法是「那就到時候再說吧！」我越來越覺得這樣的家，怪極了！可是卻說不上來哪裡奇怪。最怪的是，我竟然從來沒想過也沒問過這個家的來歷！我的疑問向打嗝般一一湧現，祖父的老家在哪裡？奶奶想回去哪裡？我以為爸爸是長子，沒想到戶籍上登記的卻是三男？除了家裡那個無業叔叔之外，似乎還有另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小叔？再說，我們家的祖墳在哪裡啊？為什麼我們家從來不掃墓啊？祖母跟我邁開步伐，走入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巷弄中，看到了希望與失望，我慢慢了解我們藤代家究竟走過什麼樣的過去，才來到今天這一步……

被譽為日本有史以來最能直視人類生存極境的女作家角田光代，非常擅長描寫女性處境。這次成功挑戰「歷史」主題，獲得書評家和讀者高聲齊讚，共同見證了角田二十年耕耘有成的劃時代鉅作。角田書寫這部小說的契機，是因為對川島芳子產生興趣，一開始沒計劃書寫家庭故事，卻憑藉著生活故事的著墨和累積，點點滴滴創造出家庭故事的另類史詩。被飢餓、貧窮頻頻追趕，生活緊繃到沒有時間害怕，也沒有餘力思考，只是抱持著「無輪發生什麼事，我就是不想死」念頭的泰造和八重；度過經濟蓬勃發展，社會充滿歡樂氛圍，活力最旺盛的高度成長期的慎之輔和文江；不知怎麼逃的基三郎；和一直走在沒有障礙物也沒有遮蔽物的平坦道路上，不知道夢想、目標是何物的良嗣。角田纖細冷靜的刻劃筆觸、不間斷的閱讀、不恐懼的書寫，帶領我們穿梭時光隧道，重現不同世代在跨越國界、語言的不同遷徙路徑中，人性最害怕恐懼和最迫切需要的部分。推薦給總覺得自己人生哪裡不對勁，或者以為只要不是待在此岸，而在遙遠的彼岸，就一定會有很精采的事情發生的所有讀者。

【各界好評】

●《樹屋》講的，是你我一般市井小民的故事，主角全是生活在時代洪流下的「普通人」。角田光代是個不會那麼簡單書寫幸福家庭小說的作家。這長篇小說的關鍵字就是「逃」。書中登場的所有人物，都為了活下去，為了某些原因而逃。這些藉由「逃避」而生存下來的人，建立了家庭、有了下一代，從建在樹上、孤零零的樹屋，最終開枝散葉、長成了大樹。──文學評論家，東えりか

● 不想看偉人傳記，不想看悲慘場景，也不想聽辛苦的故事。但是歷史總是不斷重複的。所以才需要繼續談論歷史。教科書不談論歷史，但是《樹屋》告訴你戰爭中、戰爭後發生的無數故事。──日本紀伊國屋書店新宿本店，市川房丸

● 閱讀小說時，我彷彿也變成藤代家庭成員裡的一員了。「戰爭體驗」和我們現在所經歷的世界非常不同。正因為我們沒碰過戰爭，我很高興我讀了這本書。放下這本書，我也要去找我祖母聊天。──讀者，ロダコ

【作者簡介】

角田光代 （Kakuta Mitsuyo）
1967年出生於神奈川縣。小學一年級便立志未來要當小說家。就讀早稻田大學文學系藝文創作組。大一大二時，閱讀了同科系畢業、剛出道沒多久的村上春樹作品，第一次發現跟自己運用相同語言說故事的作家。大學畢業隔年、23歲時以《幸福的遊戲》獲海燕新人文學獎（純文學），而正式步入文壇。四十多歲已出版了百部作品。作品橫跨純文學與大眾文學，部部長踞暢銷榜，並屢見於各大文學獎之列。分別三度入圍芥川獎及直木獎，曾榮獲日本大眾文學最高獎項直木賞、川端康成文學獎、中央公論文藝獎、伊藤整文文學獎等獎項。與吉本芭娜娜、江國香織並列為當今日本文壇三大重要女作家。創作靈感多源於對大眾習以為常想法的不滿、質疑或憤怒。維持上班族式的書寫習慣，喜歡拳擊運動。